国医大师刘嘉湘教授是我国中医肿瘤学科的创始人之一，创立“扶正治癌”学术思想体系广泛应用于肿瘤临床，具有普遍的指导作用。刘嘉湘在“扶正治癌”学术思想的形成发展过程中，深刻把握和传承中医学术精华，坚持守正创新，始终把提高临床疗效作为原动力，并以此为驱动创新肿瘤发病理论、创立中西并重的肿瘤防治疗法和产学研相结合的转化研究范例，创建了以免疫调控为主的中医肿瘤基础研究体系，实现了理论、临床、基础、转化研究互相促进，协同发展的模式，促使“扶正治癌”学术思想不断发展成熟。

　　勤于实践 深刻把握中医学本质特征

　　刘嘉湘强调，实践是中医学的本质特征。中医学是我国各族人民在几千年生产生活实践和与疾病做斗争中逐步形成并不断丰富发展的医学科学。因此，刘嘉湘坚持长期工作在临床一线，从实践中不断汲取学术发展的灵感。同时强调以患者为师，虚心向患者搜集治癌的单方验方。癌痛外治专药蟾乌巴布膏就是他注重实践的结果。

　　20世纪70年代刘嘉湘在贵州医疗队期间，当地有一苗族胃痛患者因服用苗药止痛而出现抑制呼吸的不良反应，他由此受到启发，将这味草药加入到镇痛经验方中，研制成国家外贴治疗癌性疼痛的新药蟾酥膏（现为蟾乌巴布膏），镇痛效果达到90%以上。目前，该药已成为肿瘤科治疗癌痛的主要中药外用制剂之一。

　　刘嘉湘强调中医学的发展一定要与中华文明精华的传承结合起来。中国传统文化是融合易学、儒家和道家等多种流派思想而以形成的以儒家为主的思想体系，其中的“天人合一，以人为本，以和为贵，阴阳平衡”等思想对中医学的形成与发展影响深远。中医药的核心学术特征，“整体观念，辨证论治”均是体现了传统文化的“天人合一”“以人为本”的核心理念。《素问·四气调神大论》说：“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在治疗上讲究“因时”“因地”“因人”的三因治宜，均体现了“天人相应”的观点。刘嘉湘充分重视中医学“以人为本”的核心特征，故将治疗肿瘤的着眼点放在“患癌之人”上，突破了晚期肺癌疗效提高的瓶颈，并逐渐形成了“扶正治癌”学术体系。

　　善于传承 创新肿瘤发病理论

　　20世纪60年代，癌症治疗的主导思维以控制肿瘤细胞的增殖为核心，临床均以“攻”“杀”为主，但总体疗效不佳。刘嘉湘承袭孟河丁甘仁一脉，潜心传承师从沪上张伯臾、庞泮池等临床大家丰富经验，奠定了扎实的中医基础。同时潜心研究历代文献，将《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医宗必读》的精华应用于中医肿瘤临床，反复体悟，学识精进。于1972年在“全国肿瘤免疫研究经验交流会”上首次系统地阐述了中医扶正法治疗肿瘤的学术观点和治疗方法，受到与会专家的充分肯定和高度重视。他提出恶性肿瘤为全身性疾病的局部表现，肿瘤是全身属虚，局部属实的疾病，阴阳失衡、脏腑功能失调，正气虚弱为肿瘤的发病根本，阴阳失调是治疗关键。治疗积聚的一切方法与手段，不外乎是为了维持或恢复机体的阴阳平衡，达到“正气复，邪气退，积自消”的目的。其实质是“以人为本”，治疗过程要突出辨证与辨病相结合，合理使用扶正与祛邪法则，达到“除瘤存人”或“人瘤共存”的目的。

　　刘嘉湘的这些认识不仅创新了恶性肿瘤的发病理论，也创新了中医药诊疗恶性肿瘤的思路，在世界恶性肿瘤防治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目前，现代肿瘤学的治疗理念指导思想也逐渐从“以瘤为本”向“人瘤共重”转变，而这种转变体现了向中西医医学融合发展的趋势。

　　中医主导 创立中西并重的临床体系

　　刘嘉湘在深研中医学的同时，对现代医学理论和实践进行了大量学习，主张中西结合，扬长避短而取得最佳疗效。他提出肿瘤患者病机极其复杂，以正气亏虚为本，邪毒留存体内为标，故治疗需要酌情应用中西医学的多种治疗措施，从而赋予中医学“杂合以治”观点以新的内涵。

　　“杂合以治”出自《素问·异法方宜论》“圣人杂合以治，各得其所宜，故治所以异而病皆愈者，得病之情，知治之大体也。”指医者要掌握中医药体系中的砭石、九针、中药、艾灸等方法，根据患者的症状、证候、体质、节气、病情阶段等特点进行灵活组合，以期取得最好效果。刘嘉湘对此体悟尤深，他强调为医者必须对现代肿瘤学的各种方法如手术、放射治疗、化学治疗、生物免疫靶向治疗以及中医药学的中药、针灸、外治、调神等各种方法的优劣了然于胸，才能有机组合各种措施形成综合治疗方案。根据临床患者病情的不同，进行中医、西医各种治疗方法的灵活组合应用，达到减毒增效的目的。此外，在融合中西医理论与方法进行治疗策略安排时，强调以中医思维为主导作用，要“以人为本”，遵守“调护正气”的根本法则。目前，刘嘉湘已经成功创制癌痛外治专药蟾乌巴布膏，耳穴按压预防化疗呕吐、皮硝外敷治疗恶性腹水、五倍子粉外敷神阙穴止汗等，都是充分应用外治法的典范。同时强调气功疗法、太极拳和情志调摄等，有效调节患者内部气血的运行，促进患者脏腑经络的功能恢复。

　　在中医思维主导下，他积极致力于科研成果的转化，为现代中医临床转化研究的典范。20世纪80年代，刘嘉湘根据中医“瘀毒内结”“不通则痛”的理论，将具有活血化瘀、清热解毒、消肿散结药物综合作用的临床止癌痛经验方，研制成新型外用镇痛制剂——“蟾酥膏”（现名蟾乌巴布膏）；针对肺癌患者以气阴两虚证居多的特点，研制了治疗肺癌中药新药——金复康口服液，这两种药物均被列入国家基本药物目录和国家医疗保险目录。金复康口服液还被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进行Ⅱ期临床试验，揭示中医药治疗恶性肿瘤得到国际肿瘤界的认可。根据“正虚致癌，扶正治癌”的理论和癌症患者细胞免疫功能低下的研究结果，刘嘉湘将临床经验方研制出具有益气滋阴，补肾培本作用的中成药正得康胶囊，2006年获SFDA批准为国家新药，后更名为芪天扶正胶囊。

　　“扶正治癌”学术体系的提出积极推动了现代肿瘤学的发展。目前，以综合疗法为特征的多学科治疗已经成为现代肿瘤治疗学的基本特征。由此体现了刘嘉湘与时俱进，兼容并蓄，高度前瞻性的学术思想特点。

　　科研并行 揭示“扶正治癌”的免疫基础

　　刘嘉湘“扶正治癌”学术思想特别注重人体自身抗病能力的提高，即通过全面、动态调整人体机能而提高机体的抗病能力（免疫为主）达到抗癌的目的，其基本特点是“以人为本”。刘嘉湘领导的肿瘤科研项目组从1972年起有机融合中医学、肿瘤学和免疫学科进展，创建中医肿瘤临床免疫评价标准，建立肺癌预防模型、原位肺癌模型、血道转移模型等动物模型。证明“扶正治癌”可提高免疫监视、阻断免疫逃逸，延缓免疫衰老、调控肺癌细胞增殖凋亡、从细胞和分子水平揭示“正虚”在肺癌发病中的核心作用，以及“扶正治癌”从肺癌免疫微环境和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调控角度防治肺癌“以人为本”的科学内涵，促进中医肿瘤学科的成熟不断探索和完善肿瘤免疫评价标准，建立肺癌预防、原位肺癌、血道转移等动物模型。阐明扶正系列方药可提高免疫监视、阻断免疫逃逸，延缓免疫衰老，促进肺癌细胞增殖凋亡、调控肺癌免疫微环境和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从细胞和分子水平揭示了正虚在肺癌发病中的核心作用和“扶正治癌”的科学内涵，促进了中医肿瘤学的发展。

　　目前，肿瘤免疫治疗已经是临床肿瘤学的前沿，以PD1/PDL1通道抑制剂为代表的免疫靶向治疗适应症广泛覆盖肺癌、肾癌、胃癌、肝癌、黑色素瘤、血液病领域，且都已经获得高水平的临床证据，充分证实了干预人体的免疫系统，促进免疫功能重建可以达到治疗肿瘤的目的。自此，人类对恶性肿瘤的研究重心出现了转折点，重视肿瘤细胞的增殖代谢干预向调整人体自身抗癌能力调控的转变。

　　创新为魂 不断推动中医肿瘤学术发展

　　在“扶正治癌”学术思想的发展过程中，刘嘉湘始终坚持把延长肿瘤患者生存期和提高肿瘤患者生存质量为核心的疗效作为原始动力，并贯穿于学术发展的全程。在原始动力持续推动下，他遵循中医药学自身的发展规律，不断创新，最终建立了“以人为本”为核心、以中医思维为主导，以中西并重为特征的“扶正治癌”学术体系，已成为目前应用最广泛的治疗原则，促使“带瘤生存”成为国际公认的晚期肿瘤治疗共识。

　　系统研究证实扶正治癌通过调控免疫机能、抑制肿瘤增殖的“双重”作用以激活自身抗癌能力，丰富了中医学的科学内涵，引领肿瘤治疗的学术方向。

　　“扶正治癌”学术思想的发展成熟史，也是刘嘉湘带领团队坚持中医药自身学科特点，传承精华，守正创新促进中医药发展的成功典范，对推动中医药事业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田建辉 刘苓霜 李和根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

　　（注：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